喬安納的房間

 


喜歡讀散文。在段落與段落間，不見得是由水泥堆砌而成、堅固結實的過橋，比較多的（或說吸引我目光的）是單薄纖細甚至站遠一些就察覺不到的纜繩，我喜歡那條若隱若現的邏輯，隨意輕盈中帶著優雅，sprezzatura的體現。

柯裕棻《甜美的剎那》有著這種閒散的優雅；另一方面，語言卻是拿捏精準，喚醒許多存在潛意識中未被喚醒的情緒與感知，就像是奇幻小說中被叫出名字才能被召喚控制的精靈。

我讀了又讀，很多的細節可以咀嚼，很多的文字可以品嚐，竟捨不得把這本書還回圖書館了，逾期兩天，別的書也沒法續借。

今天在雜誌上看到一篇問答，上面的專家答覆寫著：「年收入六十萬卻願意全數拿回家的丈夫，比起年收入一百萬卻只願意拿回家一半的丈夫好的多。」不論這專家有多少公信力，這個觀點讓我想到一些周遭的事。

有個朋友從來沒有發展過親密關係，不懂怎樣與另一半相處，再加上脾氣火爆，情緒一來就失控，常常傷害了身旁的家人朋友。他喜歡上一個女孩，好不容易開始了戀情，卻因為過去的慣性與脾氣，和女友爭吵不斷。

以時下流行的法則分析：”He’s just not that into you. /他只是沒那麼喜歡妳。” 這朋友一定是不夠愛他的女友，才會有這麼多的界線與地雷不准她跨越。

這麼簡單可以解釋嗎？

↑老師示範的盤飾

5年前的我應該怎麼樣都不會相信自己會對做菜有興趣，特別是中菜（或者該說台菜？）。

年紀小的時候喜歡吃西餐，曾經被率性的英國廚師奧利佛(Jamie Oliver)深深吸引，對那些奇花異草（茴香、羅勒、丁香…）充滿好奇，偶爾看著節目，腦中會幻想一下自己游刃有餘地烹煮各類食材，做出色香味俱全的好菜。

原來自己已經到了這個年紀，才瞭解爸媽小時候說的：「等你們長大，就知道這個好吃了。」這個可以代表蔥、茄子、青椒、九層塔等等只要加在菜中小孩一定不夾的奇特香料與青菜。而口味也漸漸轉變，曾經一個禮拜可以每天都吃漢堡，現在則認為米飯配上幾樣中菜，才是令人滿足的一餐。

作家像是只有週末修行的隱士，在每週兩天的時間內，脫離社會運行大機器的齒輪，自顧自的滾到某個角落去，寫作、讀書。張惠菁《你不相信的事》與柯裕棻《甜美的剎那》都提及這種生活型態。反社會性人格。

然後巧合地，她們在序裡都提到了「歧路」這個概念。張惠菁形容的是從社會化的話題與慣性中脫離，「從週間的世界脫落」，然後等到禮拜一再重新建立起與社會的關係。讓我想起某個公司規定：夜晚甚至週末都必須收信、處理公事；在這樣的規定之下，能夠從週間脫離也是奢望。

 

§

空無一人的二樓，我在門開開的便所獨享一個人的時光，喵baby從樓下飛奔上樓衝到門口大聲問：「大姨媽妳在做什麼？」

「上廁所阿。」我一邊回她一邊穿褲子。

「姨媽妳的屁股好大喔！」喵b發現新大陸似的宣告，「都不像我的小小的。」

我跟隨後跟上二樓的姊姊噗哧笑出來。 

「那，我跟媽媽的屁股哪個比較大？」我問。

莫名的害怕被遺忘，儘管自己是實實在在的存在著，但總有種感覺，如果被在乎的人遺忘了，那段回憶將會失去一個要角，該有的重量與意義都隨之而去。

明明最會遺忘的人是我，就算總體而言是段雙方深刻付出過的感情，在過程中，我被那些爭執與粗刮的語言所傷，痛苦的質量比歡笑更大，一多起來，坑坑疤疤不容忽視。在結束後，無法再刻意製造正面情緒，剩下的不堪逐漸膨脹變形，直到像隻怪獸吞噬掉一切美好的回憶。我不認識牠。

於是，我選擇遺忘。

那天下著綿綿細雨的夜晚，我踏進北美館造訪莫內，展場內除了工作人員之外，不到十人，有別於平日看展總是萬頭鑽動、摩肩擦踵。站在大尺寸的睡蓮水景前，靜謐的氣氛讓我恍惚，幾乎掉進莫內的池塘中。
 

↑《夜色中的睡蓮》

我喜歡莫內畫中的紫與綠，色階層次豐富，處處是細節，由細節擴大交織，複雜綿密、分不出如何指稱的顏色。愈想看清楚，愈看不清楚；不知從哪邊開始，哪邊結束。

莫內描繪了多個版本的日本橋，有些畫中，橋、樹、水、草、蓮之間尚有明顯線條區隔；有些固執的彼此崁嵌，近看眼花撩亂，只有在拉開適當距離，那水塘深處綠蔭倒影、岸邊花叢搖曳、水面波光瀲灩，才一一展現。

在《誘惑．夜》的片頭播放了《藍色情人節》(Blue Valentine)的電影預告，還真是區隔行銷，會想看《誘惑》的情侶，應該對《藍色》也會有興趣吧。吸引我的目光是那段很純樸的四絃琴配樂、富有特色的男抖音，還有女主角可愛的踢踏舞表演（影片在上方）。在預告片結尾秀上坎城影展、多倫多影展提名。

我很喜歡這首情歌，男主角以粗曠的嗓音唱出溫柔的曲調，衝突又協調，佐以純樸的四絃琴，讓人相信他唱的一片真心。

「你總是傷害你愛的人，即使你不該這麼做。

你總是摘下那朵最甜美的玫瑰，卻捏碎她的花瓣。

你總是用那些漫不經心的話傷害了最溫柔的心。

如果我昨晚傷了妳的心，那是因為我很愛妳…」

↑盲拍捕捉到的採花大盜

最近學會了個新詞「盲拍」，即是拍照時不看鏡頭，光憑感覺調整角度，拍出的效果有時會出乎意料。

人生充滿了許多出乎意料。那天本來打算自己重遊虎山，臨行當天早上，奧莉薇竟臨時起義說要「對路」（台語），爬山不是她的菜，她那天卻胃口大開。我下意識認為這一定是個短暫的旅程，半路一定有人恢復理智嚷嚷要回家。

出乎意料地遇見一位大媽，熱心地與我們攀談，搭話的當然是奧莉薇。大媽聊開來了說要領路去只有在地人才知道的櫻花山莊賞花，於是我卸下了路隊長的責任，落個輕鬆，而奧莉薇只好乖乖跟著隨便人家要牽去哪裡賣。 

在前陣子一日天氣大好，起床後先把床單拆下來和衣服丟進洗衣機，將棉被抬去4樓曬在難得的陽光中；酒瓶洗淨擺在窗台上；刷洗浴室清掉垃圾。下午興沖沖地跑去投籃運動。

回到家後收棉被下樓，被子扛在肩上擋住視線，看不見樓梯，在一恍神間踩空了兩格，重重地扭到了腳踝，當下痛到在地上打滾好幾十分鐘，腦袋因為劇烈疼痛而暈眩、視線模糊。爬進家門打開冰箱並沒有冰塊，只好將鮮奶倒進塑膠袋充當冰敷袋。

醫生說這不是尋常扭傷，而是韌帶撕裂與關節囊破裂，左腳腳踝腫的像豬腳一樣。於是我的世界變成像是設定慢速播放的電影，走路龜爬，連頭腦運轉都跟著變成慢動作。

§

有種跟世界斷了聯繫的感覺，一切都很朦朧，在四周發生的事情如此不真實，眼睛看見的像是畫素不佳的螢幕，也罷，我也不想看清。

頭髮亂翹面色蠟黃無所謂，毛料起毛球大衣泛黃斑無所謂，喜歡的耳環凌亂躺在抽屜裡，書籍雜物堆疊成塔，杯耳一角鬆脫另一角卻固執的巴著不放，似乎有幾個禮拜沒擦地，床單枕頭不再雪白。剛拿在手上的東西去了哪，該帶東西放在客廳桌上忘了帶，早餐後該吃的藥吃了沒，寄給這位朋友的是明信片還是卡片，我剛剛想講什麼？

卻記得去年同個時間寫給一位朋友的卡片說的是：妳有人群恐懼症真是太可惜了，遺憾這世界少了一個諧星。記得數年前去牡丹灣玩，在夏日陽光充足的早晨，我還不想起床，整個身體安心地埋在柔軟的被窩裡，睡意朦朧中，聽到好友低聲呼喚同房的朋友來看我的睡臉，好友說：「像天使一樣。」從來沒有人這樣形容我，不知道她眼中的我到底是什麼樣子。

不停的回想過去發生的事情，大多數是美好的。會不會我已經死了，只是以為自己還活著？我以為自己遇到的人、發生的事情全都是我的幻想。關心我的人、喜歡的朋友都是我生前盼望的殘念。

那年墾丁跨年，為了減輕行李的重量，把本來打包好的書都掏了出來。在衝浪店的夜晚很放空，大家坐在電視前看蜘蛛人重播，我看到隔壁床舖擺著一本書，於是借了那本書。後來，書的主人P也就很慷慨的讓我把看了一半的書帶回台北。

P是個足跡踏遍世界各地的旅者。我第一次聽到伊甸的服務遊學團就是他參加過後與我分享的，他講著所遇到從台灣過去的志工們，有高中生、大學生，有學拍電影的、一開始被逼著去的、身懷絕技的、各式有趣的人。

↑讀大學時去逢甲夜市，在攤子上看到的瑪瑙墜子，上面有著海灘與夕陽，用純銀的框鑲著，我看到就捨不得放下了，但價位對一個學生而言實在很貴。我在攤位駐足不前，賣家是個裝扮民俗風的漂亮小姐，再次給我打折後，我才終於下決心把它帶走。墜子搭配的本來是條銀鍊子，但我覺得有點硬度的皮繩才適合它，後來研究所時終於在士林夜市尋到。

我想，我是有蒐藏癖的。雖然現在過著簡單的生活、不衝動型購物，租處的東西很少，但有一長段癖好發作的歷史。

從小常被爸爸帶著看西洋電影，我也是一部接一部。一部電影精華的濃縮就在電影海報，一張圖片中要讓人印象深刻，想一探究竟。從高中開始發現電影海報會做成明信片販售，一張從10-30元，看過的沒看過的，只要做的有創意、有設計感、有故事性、色彩鮮艷，我就會買回家，蒐藏到4x6的相簿中，大小剛好。

遠遠地看到Agassi與Safin，球王見面數累積：3。前幾年農曆過年Lleyton Hewitt因台維斯盃到高雄出賽，我在初二搭著高鐵跑到南台灣，第一次看現場網球賽。

這次在台北小巨蛋的表演賽，充滿了笑料，是不是表演賽都要這麼有梗？阿格西將球拍交給球僮，讓球僮與Safin過了幾招，自己則是蹲在旁邊幫忙撿球。在雙打中，Safin打到一半跑到座位休息，等球飛來了，他又拾起球拍幫忙隊友把球打過網。笑得我臉都痠了，但也聽到有觀眾抱怨球星們不夠賣力、令人失望。

其實最希望看到的還是現場看到Federer的比賽，理想的賽事是四大滿貫，最好是溫布頓網球賽（還挑哩）。
 

 ↑實在是很遠但也沒辦法，大螢幕上的是喜愛網球的李遠哲主持擲銅板儀式，兩旁是兩位球王

從2010年讀過的101本書中選出10本喜歡的，嚴格上來說是16本，其中7本是套書。順序隨意排列。有些已經寫過心得的就直接附上連結。

妙莉葉．芭貝里 《刺蝟的優雅》

響亮的書名讓我好奇，但封面寫著「最巴黎的小說」又讓我遲疑，意思是很有異國風情，還是會讓人無法理解？

終於拿起這本書，從翻開就喜歡這神秘的門房太太，她的尖銳、諷刺，與她的慧頡、洞察人性，搭配起來充滿魅力。骨子裡有稜有角，飽讀群書，為什麼要隱藏起來？又有誰能靠近這隻優雅的刺蝟呢？

「米檞太太，她有著刺蝟的優雅，外表看來全身都是刺，防守嚴密，可是我直覺她的內在也跟刺蝟一樣細緻。刺蝟這個小動物喜歡偽裝成懶散的模樣，特別愛好孤獨，而且非常非常的高雅。」(p.167)

這本書的結尾讓我想哭。

我說：「跨年夜沒空的話，我們就今天跨年吧。」

所以我在12月30日跨年。今天就是2011年，而且我今年比別人多了一天。

去年我搬離了喜愛的政大學區。離開了這個會讓人有錯覺、認為自己還是學生的地方。也失去了每天都能走一圈後山的運動時間，失去了能呼吸新鮮空氣的心情。

讀了101本書。平均每個月8.4本書，每週2.1本。達成了去年的一個新年希望。改天再整理喜歡的跟不喜歡的書清單。

開始喜歡煮菜。借閱人生中第一本食譜，收到朋友贈送的第一本食譜。學會幫自己準備便當，午餐時間不需再四處覓食，硬吃些不好吃的食物。吃自己用心煮的食物，覺得很滿足。

找出1994年Mariah Carey耶誕專輯，跟著她的海豚音尖叫，心情也跟著翻了幾轉上雲霄。大概就是從那年開始，每年耶誕節都要聽這些歌曲，即使不是教徒，也感到音樂中的幸福。

每次聽瑪麗亞凱莉的現場演唱，全身都起雞母皮。第一次認識她的那個晚上，我在客廳的書桌唸書，媽媽叫我去看電視，她說：「這個女歌手好會唱！」在銀幕上的她穿著簡單剪裁的黑色長禮服，在麥迪遜廣場演唱會唱Hero，我那時的英文還不好，雖然一句都聽不懂，但全身都起雞皮疙瘩(就是這隻MV，按這裡)。

在那個年紀家裡經濟不是很寬裕，但媽媽主動提議幫我買了同名專輯，下一張Daydream專輯也是在唱片行看到，媽媽說要買，我一開始還說：「可是好貴欸。」

↑在建築中心的巴洛克式花園

禮拜天趕上了台灣設計博覽會的最後一天，與久未相見的朋友踏足松山菸廠。從來都只會路過這個地方，還有在那邊打過一次籃球。這個日據時代的建築充滿古意，連陽光都特別詩意。

兩層樓的展場由一個小小的門進入，往左或往右走便豁然開朗。共有10個主題的展場，四面環繞。不知道是暖氣空調或只是看展的人呼出的熱氣，那天脫到上身只剩件短袖。大衣、圍巾塞包包，毛衣披在肩上，手上拿著相機，搞得十分忙碌。

我手上的包包本身就沉甸甸很有質量，常常只裝了一點東西像鉛塊一般，提個包包就像是在練重量訓練。而朋友穿了有著許多口袋的外套，隨身物品都擺口袋，兩袖清風，瀟灑愜意。

陸續看到一些明年新希望的網誌。關於這個主題，我想裝作沒這回事，但其實擱著不去理會又覺得不暢快。

這次回老家，喵baby已經可以跟我聊天了。也許她感覺到我對她的世界十分好奇，她也很愛跟我分享。晚上要洗澡時，她跟著到浴室說要看我洗澡，不肯讓我把門關上，還去搬了小凳子坐在乾爽的門邊看我騰雲駕霧。

我先問她每天都在做什麼，趁喵baby報告行程的時候，可以順便刺探一下姊姊每天沒上班帶著小孩是不是都很毛非（台語）。然後我問喵baby：「每天都有快樂嗎？」

把指甲剪貼著肉緣剪，幾乎看不到白邊。上個週末也把頭髮一股腦剪掉打薄，長度幾乎沒辦法抓造型，似乎打得太薄剩的太少。也好。在生活上太多龐雜理不清的事，就會想把能丟的都丟掉。太多不能丟的，就往自己身上下手。

最近氣候詭譎，之前聽說今年會是個冷冬，卻是早上太陽接著下大雨，溫度忽高忽低。而歐洲現在卻是大風雪與寒流侵襲。今天被問道：「如果世界末日要來臨了，你最後想做一件事會是什麼？」在手上忙著打包要寄送出去的包裹時，一邊認真想著這個問題，突然很希望自己在森林裡爬山，或是在冰天雪地的北極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