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安納的房間

出捷運站，走在我前面的男生綁了沖天炮頭，除了綁沖天炮的頭髮之外，其他的頭髮都被推得光禿禿，露出青色的髮根與頭皮。他穿了寬鬆的七分褲，提著很像菜籃的包，如此特異的裝扮，我想他應該也是要去同一個目的地。

三合街盡頭接上車水馬龍的大業路，巨大的高架橋遮蔽了視線，農禪寺就在這附近？我還以為是在山邊，或者是田邊。轉至巷子裡人潮匯流，時間這麼早，大家都好早起阿，我卻覺得還沒睡飽，而且也還沒吃早餐。

領了86號碼牌，登記的人卻註記成98號，意思是我翹課也沒關係嗎？如果98號翹課，是不是我就會背黑鍋呢？

大殿很涼，無聲的冷氣不斷打進冷空氣，排排整齊的方墊蒲團方巾禪修客。側邊牆上是般若波羅密多心經，每塊巨大方形木塊上有個鏤空字，透著天光，成了一幅發光的心經。正面大佛的背後，由六塊方形大石砌成一面樸實的牆。

法師說，今天整天禁語、手機關機，不能到處漫遊，打坐30分鐘後休息15分鐘，如果腳痛腳麻，不要換腳。如果遲到的人，要跪，講到這句我還以為他在開玩笑。

第一節盤坐才約十分鐘，我的右小腿到腳掌都麻了，偷偷活動蓋在黃色長巾下的腳踝。我正前方的女孩跟我一樣想睡，她微微前後搖晃，打起瞌睡。其餘的人從背後看起來都是動也不動的正襟危坐。 

熬過了漫長的兩節，午餐送進了大殿，法師提醒大家要把便當吃完，不要分別好吃或不好吃，不浪費。一個便當有什麼難的呢？

吃了第一口就知道慘了，竟然有苦瓜，而且還是一堆。單獨囫圇吃、跟著白飯吃、跟著玉米一起吃，不管怎樣都好苦啊，我努力吃下第三大塊，喉頭反苦(到底是誰說苦瓜會回甘的)，接著有種想反胃的衝動。最後，我還是放棄了三大塊苦瓜，阿彌陀佛。

午休直接在大殿中席地而睡，我躺在兩塊方墊拼成的臨時床墊，看著瞇瞇眼的大佛，想著「我睡得著嗎」，眼睛闔上，被「叮」一聲嚇醒，一時以為我已經在家中睡過頭遲到了。原來我躺著馬上就睡死，像是掉入黑暗之中。

下午繼續打坐，腳還是一樣的痛麻，但我似乎對身體的感覺多了點耐性，好像沒有早上那麼難熬，也好像沒有那麼痛苦，眼睛下垂看著腳前面的地板，試著把眼球放鬆、腦袋放鬆、脖子放鬆…。時間感漸漸變得模糊，過去的事與未來的事都與當下的我無關，沒有什麼我能做的，也沒有什麼要掛心，只要專心在當下。

想到曾有位伯伯說，當年家中欠債數百萬，他沒有能力償還，但也沒有擔心到睡不著或吃不下，「一天過一天，過著日常生活，有天就發現已經還完了」。我想他應該就是活在禪的精神中吧。

心得分享時間，有人說他坐禪很長一段時間，以前他問過法師：「法師你難道腳都不痛嗎？」法師的回答就厲害了，他說：「我知道腳很痛，但是那是真的痛嗎？」

至於我的心得沒那麼厲害，我說：「這真是我這輩子吃最多苦瓜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