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她不是北京人,而是山東煙台人,到北京念書後帶著一口北京腔,到丹麥念碩士,再到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念博士,領域是性別研究。她是P的女友。
我們透過說書人的朋友在西雅圖的一個聚會中認識了P,她是台灣人,高中申請依親,在美國就學,現在已是美國公民了。她慷慨地邀請我們搭她的車一起去波特蘭(Portland)購物,這個城市座落於美國少數的免稅州──奧勒岡(Oregon)。
她一上車就笑得花枝亂顫,因為她邀請同行的女孩講普通話帶著海南島腔調,她再笑:「笑死我了!」高亢的音調塞滿整車。
「什麼是Queer呢?定義是什麼?」海南島妹妹問。
「才不要告訴妳呢!要我回答,妳先給我錢吧,就當諮詢費。」
「那就給吧!博士還沒畢業也不會太貴吧。」島妹爽朗。
「那妳碩士還沒畢業,不就還要倒貼我?!」她提高了音量與音調。
儘管車子裡的其他三人鼓吹她回答,她仍不就範。重感冒的島妹就這樣一路和北京姑娘鬥著嘴,伴隨不時的猛咳。我頭痛耳鳴,想睡得要命,太早起床出門的後果。
那天接近零度,下著時大時小的雨,高速公路起了霧,前方接連好幾起車禍,塞車就塞了好幾段。後座三個人,擠在中間,頭沒辦法好好地靠在椅背,脖子好痠。
北京人脫了大外套,裡面只穿了件單薄的洋裝。
「欸!妳還上了妝?」島妹發現新大陸。
「有嗎?」北京人拉下副駕駛座的遮陽前擋,拉開了鏡子,擠眉弄眼地,再回:「不算吧。」
她無辜的眨眨眼,似廟宇屋脊向上高高揚起的黑色眼線,從眼尾延伸出去。也難免,聽說P我們的友人與北京人才在一起三個禮拜,新情人面前總會想讓人維持某種特定形象。
「妳們怎麼認識呢?」說書人問。
P朋友指指北京人,回:「妳問她。」
北京人並不想承認,或只是不想搭話。P接:「她丟我的,在交友App。」
北京人剛到西雅圖的那週,就主動丟了P。兩人約會了幾次就在一起了。
整趟旅程,北京人並沒有對我們開口說話,一直到晚餐時。P去洗手間時,北京人雙手環抱胸前,身體往前傾,將手肘撐在桌上,眼睛直直地盯著我們:「妳們旅行準備了多少錢?」
我看看說書人,說書人看看我,她回答:「也沒有確切多少,就戶頭有多少就用多少。」
這答案沒滿足她,北京人再追問:「所以到現在花了多少錢呢?」
「我們也沒看,就等沒錢就回台灣了。」說書人不會屈服的。這種尷尬的場面,讓說書人當發言人就沒錯。
我們並不是不願意回答金錢議題,而是一個素昧平生的人,又對旅行一點興趣也沒有,擺一副「看妳們口袋有多深」的姿態。我一點也沒有意願提供任何供她品頭論足的資訊。
幸好,P這個時候回來了。她問我們會不會想要小孩。
「我們都還好欸。」
島妹說:「我有可能吧!那妳呢?」她問了北京人。
「我一定要生的啊!我的基因這麼優秀,我那麼聰明。」北京人毫不猶豫的直敘句讓我們所有人都不知道該如何接話。嘴裡吃的是烤得得宜的雞腿排,可是為何吃在嘴裡的感覺這樣乾呢......。
回程整段路,北京人沒再對我們說過任何一句話。於是,說書人開始與島妹聊起天,島妹唸的是公共政策。兩人相談甚歡,說書人問:「可以請問妳嗎?這個話題有點敏感,如果妳不想回答沒關係。妳對西藏獨立的看法是什麼呢?」
「歷史上西藏本來就不屬於中國啊!只因以前有向中國進貢,就說它屬於中國,這說法也太牽強了。」
北京人打斷:「什麼歷史,根本不重要!現實上西藏就是屬於中國的,說那麼多有什麼用啊!」
氣氛降到冰點。儘管我知道說書人其實想問的是台灣,似乎也不用再聊下去了。回程的路似乎是永遠也到不了的漫長。
(照片攝於西雅圖華盛頓大學宏偉的圖書館,完全是我的菜,以及散步的鴨子(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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