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irbnb上有住客寫下評論:「一見到他,就像一道光射過來。」我們在手機上讀到這句,還一起笑了好久。入住那天,瘦高英俊、氣質高雅的他拉開大門迎接我們時,露出皓齒大大的微笑,陽光地說哈囉,我們才知道一點也不誇張,「就是這個光」。

他說不用脫鞋,直接領著狼狽的我們進到客廳,繞到旁邊的客房,客房地上鋪著粉紅毛氈地毯,我踮著腳尖怕踩髒了,背包丟到地上後,再踮著腳尖回到客廳。

鋼琴家P用英文解說著桌上的水果麵包都可以吃,冰箱中還有牛奶、果汁與奶油。一名年紀稍長的男子有時將下巴靠在P的肩頭上,偶爾用西語插話,他們之間的肢體動作帶著親暱。P介紹年長的男子V是他的堂兄,職業聲樂家,他們同房。另一間房住的是V的母親。

「任何問題都可以提出來問喔!」堂兄用西班牙文說著,一邊用眼神鼓勵我們,鋼琴家幫忙翻譯後,說書人問了:「請問哪裡有網咖呢?」

他們帶我們走上刷得一塵不染的紅磚地陽台,指著樓下的街角解說,說書人應和著。

我被眼前的八樓高的風景迷惑了,完全沒在聽,趴在陽台的矮圍牆上遠眺馬德里市景與遠方的山脊,在涼爽的風與不燙人的陽光照拂下,心情開闊輕鬆起來,彷彿身旁一盆盆香草植物一般迎風擺動著。


隔天早上,他們穿著T恤與短褲為我們鋼琴演奏與聲樂演唱,是費加洛婚禮中的曲目。雖不是專業聽眾,也知道他們是職業表演者。

 

平常P都待在房間,門關著仍傳來模糊的吱吱呀呀小噪音。說書人問我:「那是什麼聲音?」

我猜:「是在練琴的聲音吧!可能是電子琴。」

「這樣妳也知道。」她不置可否。

有次趁著他們房門大開時過去打招呼,見到P戴著耳機,耳機接著電子琴,他的手指飛快敲擊琴鍵的力道使得琴架微微的晃動。他可以練習一整天不出門,甚至忘了吃飯,到了晚餐時間才奔進廚房料理簡單的食物,跟我們說他好餓好餓。

那晚,我撞見P正要出門,即使在稍偏陰暗的走廊上,仍清楚看見了他臉上的脂粉、深桃紅色的口紅與睫毛膏。

這給了我們一些線索與勇氣。當他問起:「妳們是怎麼認識的呢?是朋友嗎?」

「她是我女朋友。」說書人坦承。

鋼琴家P指指「堂兄」V,很自然地接話:「他是我男朋友。考量不是所有的房客都能接受,所以我們會介紹是親戚。V的母親非常開明,她完全清楚。」

 

我們很喜歡那位充滿活力與笑容的老太太,有天她在煮晚餐,鍋子中燉煮著什麼香極了,說書人跑到後面問鋼琴家,怎麼用西文講好香?然後回來對著老太太說了兩遍,第一次還不標準,在老太太糾正後的第二次就對了,逗得老太太開心地呵呵笑。

我很喜歡說書人試著發音、舌頭打結又很努力的樣子。每次她嘗試著說陌生語言時,當地人笑、我笑、她笑,大家笑成一團。她對於陌生的語言、文化習俗都很有求知慾,勇於開口發問,即使學會之後很快又忘記,一點也不影響她學習的樂趣。

也因為她的主動與開朗,旅行一路上認識了不少朋友。那些繼續聯絡的朋友中,大多數也是與說書人聯繫。一開始,我有點悶,覺得自己也很誠懇交朋友,為什麼大家都比較喜歡說書人呢?

旅行久了,心放開了,就自然接受了一些事情,像是自己的個性與樣子、自己的過去現在甚至未來。我本來朋友就不多,但只要成了朋友,我可以對著她/他說任何事,包括不被社會主流認同的那些。

我們與他們相處的時間並不多,但就成了放在心上的朋友。後來,我們又深聊過幾次。

 

古巴是他們共同的故鄉,那兒物資非常昂貴,而且同志是不被保護的。幾十年前,政府甚至把藝術家、同志、宗教信徒抓了起來,關在近似集中營的監獄,P說:「因為這些人都是政府認為不事生產的人。」他們被強迫從事粗重的工作。

聲樂家V很年輕時就隨著家庭移民至西班牙,擁有公民身分。當他們講起相識過程,P臉上洋溢著幸福:「他學成歸國,在大學教課,我剛好在課堂上當他的伴奏。」

「西班牙同志婚姻合法了嗎?」我好奇。

「合法了,但和異性婚姻不完全相同,法律上比較像是輕量版的婚姻。」P回:「現在我在等簽證和法律程序,等我們結婚之後,我才能合法的找工作。」

他反問:「台灣呢?」

「目前還是不合法,但有許多人正在努力,希望很快的就可以平等了。」我誠懇地回答彷彿是許下一個願望。

V長得像極了電影中的王爾德,而P比飾演王爾德情人的裘德洛更加俊俏。他們的生活簡單卻有品質。在這間屋子裡日復一日的規律生活,在他們的詮釋下是如此美好。

P.S. 寫著這篇文章的同時,心裡想著美國奧蘭多發生的不幸事件。忘了在哪裡讀到的,大概是這樣說

「身旁的每一個人都是自己,只有瞭解這個道理,才會得到真正的快樂。」

願你們都能得到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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