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京都回來後,煮三餐又成了我的工作,說書人只負責磨豆,或者負責吃。

旅行的時候不是這樣的。早上一起床,她張羅早餐,煎蛋、煮熱水(這時我會過來接手沖咖啡),有時還有煎肉排。吃早餐時,她邊盤算剩下的伙食,提醒:「今天傍晚回家路上要去一趟超市喔!」傍晚採買回家之後,我倒在床上休息,她加快速度洗菜煮食,餵食嗷嗷待哺的我。

在京都的民宿,某個傍晚我一回到民宿,躺著沒五秒鐘就睡著了,不知睡了多久,依稀聽見鍋鏟鏗鏗,但我怎麼都醒不過來。她一個人在廚房忙著,等到晚餐快好了,我悠悠轉醒,飄至餐桌前坐著,看著她忙碌的背影。

那天晚餐,我撐著下巴問:「為什麼旅行時妳會煮飯呢?為什麼在台灣都沒有呢?」

「呃......這是抱怨嗎?」她搞不清楚狀況,也不敢冒答。

「不是啦!就只是好奇,這之中妳的心理狀態啊。」

我們的個性迥異,但都屬直覺型,也對水面下的九成心理冰山有興趣。常常發生了一件事,待稍閒之後,我們會問對方:「當時在想什麼呢?為什麼有那樣的反應?」或者告訴對方:「當時妳那樣說/做,讓我感到......。」

相較於說書人,我還是較多感,後者有指責嫌疑的話常是我提出,還好她不當成攻擊,耐心聽完我的內心戲後,她會循循解釋當時的用意,或是直接坦誠地道歉。

對於我的疑問,她回答:「因為我知道出去走了一天,妳一定累了。我沒那麼累,可以煮飯啊。」任何女孩聽到都會感動吧。

人們總說伴侶一同旅行可以測試個性是否合適,分工溝通模式的建立也有助於將來相處,甚至可以看見對方的最差狀態。旅行也讓我看到說書人的另外一面。

她恨極了下雨天,一點都不誇張。若上班前下起傾盆大雨,她會一邊大聲抱怨不想出門,一邊準備出門,整個房子中充滿了濃濃的怨念。在她出門後,我需要深呼吸新鮮空氣幾次。

以前我會嘗試勸說:「很多地方也需要雨水啊,不可能天天都是晴天嘛。」但這種訴諸大腦的說詞徒勞無功,根本無法打斷她的神經迴路。大腦很愛指責:「這種事有什麼好討厭的?台北就是個雨城市,一年有360天都在下雨,一個台北人早該習慣了吧!」

然而,心裡面感到討厭就是討厭,哪有那麼多理由,我就是討厭蟑螂,她就是討厭下雨,也許是小時候創傷或是前世留下的陰影,搞不好她就是在橋下躲大雨等著好友的八爺,結果溪水暴漲淹死(那我討厭蟑螂的故事是?)。

在旅行中,她不再遇雨則發(作)了,沒被低氣壓影響心情,下雨就是下雨,改走室內行程就是,好相處的不得了。

旅行帶出最好的她,也帶出她的最壞。沒了收入的倆人每一筆非預期開銷都可能觸發她對於金錢恐懼的導火線,惴惴不安的她食不知味,美景當前也彷彿蒙著眼。手頭上沒了忙碌的工作,大腦總會想件事讓我們繼續忙/盲下去,它說:「沒東西攀附多可怕啊,來吧,抓住恐懼也好。」

我不喜歡那個狀態的她,總是急急地想把她從迷霧中救出,試圖用語言安慰減輕她心理的負擔與壓力,然而只是以子之矛攻子之盾,語言畢竟還是屬於左大腦的地盤。

當然我也有私心,困在恐懼狀態的她距離我太遙遠了,無法連結的狀態讓我擔心會失去她。恐懼也是燃料之一,啟動我們去追尋更多的安全感,去滿足它無止盡的癮。

也許這就是我們同意的遊戲規則,一關一關地過,反覆地死去再重來,終有一天認清:人生的遊戲中,恐懼那些三頭六臂的怪獸並不是真的,它只是要讓我們學會如何解脫。

(照片攝於玻利維亞烏尤尼鹽沼,有時候感覺恐懼很真實,但實際的距離卻與借位的恐龍般遙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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